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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案 神狐印记 第148章 回归

        时至小满,入四月,南方多雨。

        雨点像珠帘将天空和地面连成一线,捶打出一个个水坑,每当马车轮子碾压过,浑浊泥水溅起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几日王都温度起伏,刚过了个燥热天,好不容易下雨凉快多了,何况大雨天也没人出城进城,城门口几个小兵吃了午饭不免犯懒,窝在墙头打瞌睡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响起一众沉沉脚步声,踢踏水面遥遥传了过来,小兵们抬头一望,雨幕瞧不真切,黑压压一大片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顿时醒神,虽觉得不可能,还是警惕别是有什么人马闯王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一匹白马当先奔来,马上一人蓝色锦衣卷白披风,右手一勒缰绳,白马正好立在城门当口,动作流畅又帅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骨节修长的食指将笠帽上推,露出眉目清隽的脸庞,“南宫止奉命带囚徒回王都,请将城栅打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兵们听过南宫少辅的事迹,却没这么近的接触过真人,如此一见,方知什么是人中君子,什么叫气度不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是,南宫大人稍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等候时,南宫止往后做了个手势,随后催马来到一架马车前,“已入王都,云世子请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玉骨扇挑开一条缝隙,露出一双好看的不得了的桃花眼,里头倒映雨天水光,似潋滟了一片春色,“那怎么行呢,南宫少辅护送了我一程,我也该回馈一二,这样吧,我做东请南宫世子去寻芳院喝酒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一愣,“不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诶~”语调拖长,煞有介事道:“我们这么熟了,不用客气。啊啊,对了,说起来环肥燕瘦南宫少辅喜欢哪一款,有什么特别爱好的话,也可以满足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默,“云世子盛情,只是在下还要入宫复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吧,等你有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城栅放开,南宫止一扬手,后面人马又动起来,囚车入城后,南宫止与云起颔首示意,调转马头刚要抖缰绳,听得云起在身后幽幽道:“我等你哦。”浑身一颤,连忙催马奔驰。

        马车里,苏霁摇摇头:“南宫少辅是个正经人,你何必逗弄人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云起用玉骨扇轻敲手心,不以为意道:“你家世子我也是正经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霁一笑表示不置可否,又道:“不是说不想当人家陪衬,怎么又决定一同上路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觉得以我怕死好淫逸的名声,没道理继续留在穷乡僻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话说得有道理。”苏霁话锋一转,“但我认为你纯粹想在路上故意恶心人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云起挑眉:“本世子是这样的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观月&墨言&苏霁:你是。

        云起拇指一扣,唰地打开玉骨:“啧,没法和这些人沟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都城墙巍峨,稍有斑驳但毫不沧桑,如蟠伏在地上的巨龙,坚固持重,凛然难犯,最上面‘王都’两个字,又处处透出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王气和霸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云起望着两个字半晌,再对上苏霁一张病态的脸,嘴角勾出一抹轻快笑意——

        离开多日,对王都还心生出几分惦念。

        转念一想,或者其实有些怀念某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了?

        —

        吉庆坊半面因为烤鸟蛋塌陷的墙最后还是没有修缮好,反而被全部推倒,两个院子连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春苗原本不大乐意,直到鹿陶陶告诉她,“以后我把厨房借给你,你下次想蒸软糕又同时炖猪蹄就不怕串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春苗顿时欢欢喜喜地去后厨忙活,让鹿陶陶不禁怀疑这个丫头脑子不太聪明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安然拾起了一段时间没看的《千金药典》,刚下两个批注,鹿陶陶晃到她面前来,她挪了个位置,因为某人挡住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好奇怪诶,前几天从相府回来就缩在屋里看书。”鹿陶陶用脚一蹬,一屁股坐在书桌上,双腿腾空晃来晃去,说道:“你不是喜欢当老好人吗,怎么不去给刘家儿媳妇看腿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言,陆安然视线一顿,后面的字看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事到如今案子从转至专相司,柳相亲自过问,一干人等全都入了大牢,包括利儿娘在内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刘志泉做的事利儿娘不知情,但事关重大,非人命案那么简单,并不能用一句不知情就能脱罪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安然曾经探过柳相的口风,对方跟她说,“朝廷律例非儿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终于发现你不是无所不能啦?”鹿陶陶双手往后一撑,侧过脑袋来看着陆安然,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嘲讽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安然合上书,视线转到外面,“我从来没这么想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只是有些无奈,世事无常,非一己之力可以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件事从一开头的狐仙闹剧转变到现在,早已经不是陆安然能够插手,就因为明知不可为,陆安然才避居内堂,索性不闻不问。

        鹿陶陶竖起一根手指,“哦~你在逃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安然没有说话,她想有时候人生就如外面秃了一半的桂花树一样,什么时候招灾惹祸都不知道,等降临了又无法逃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唉,刘吴氏好可怜哟,腿瘸了还要蹲大牢,如今连个看望的朋友都没有,还要在牢里被她婆母一天三顿比吃饭还准时地问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管鹿陶陶说什么,陆安然没有再搭理她,直到鹿陶陶觉得无趣了要离开,无方从门外进来,对陆安然说道:“沈大夫开过药,夜间不会再痛,日后别的时候也看不出,就是走得快些终究与正常人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鹿陶陶哈了一声,“陆安然你这个人……好无聊!”明明暗中找了大夫去给刘吴氏治病,假装漠不关心,哼,假仁义!

        这边清净了,陆安然重新拿起书,但杂念过多,那些字到了脑子里嗖嗖乱跳,她按了按脑门,刚要起身沏茶,听得一声轻笑,嗓音如在珠玉上滚过,好听到像泉水叮咚敲在心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魂不守舍,莫不是思君如满月,夜夜减清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安然倏然抬眸,对上一双含笑促狭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—

        临华殿内,皇帝听了南宫止的回禀后,满意道:“这件事你办得很好,朕很欣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低头不语,虽得到夸奖,但他心中其实有几分不畅快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他领兵灭的叛军,也是他带回叛军头子不错,但也仅此而已,就好像一道美味的菜明明人家放好调料,甚至烧好了,他只要最后负责出锅,然后所有的功劳都归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想要建功立业,但并非如此这般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似乎看出南宫止的想法,只道:“你还年轻,以后你会知道,结果比过程重要得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微臣在想,如果再早一些发现叛军不臣之心,或者邺、酉、溧水三县的百姓可免于这一场动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手指转着玉扳指,面容不笑时冷肃而威严,“元夙,朕让你去西南平乱,而不是考察民情,叛军从来不讲道理,他们觊觎的是朕的江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抱拳行礼:“臣只是不忍百姓遇难,惨遭凌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有仁心非错。”皇帝手掌放在龙椅上,拇指捻摩龙头,眸色深沉道:“但你站在高位,却一叶障目,只拘泥在小家子气当中,看不到当中大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视线下垂,盯着脚尖前面一块地板,皇帝的话像泰山压顶,倾倒下来,“天地之下,穹庐所覆盖之处,均为天下。你只着眼一草一木,一人一畜,便忘了千千万万的草木人畜,国强而民富,国不成国,何以为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无法否认皇帝的话是对的,但又总觉得哪里让他憋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气氛正僵持,王且进来禀告,柳相知入宫觐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刚准备行礼告退,皇帝没好气道:“你留着,朕让你走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王且余光悄悄往那边瞟了眼,心说南宫少辅好胆识,皇子们平日和皇上说话战战兢兢,就怕不小心惹皇上不高兴,他倒好,皇上生气了也不赶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且心里再一次加深了皇帝对南宫止的偏爱程度。

        柳相知入殿后,先照常行过礼,随后含笑道:“南宫少辅此次西南一行,可立了大功一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逮到机会,冷哼道:“先前说着,他还埋怨朕让他白捡个好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相知儒气的脸色露出一抹意外,“年轻人果真志气高,不如皇上以后惦记着老臣一点,老臣不埋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笑斥:“你还等着朕封你个兵马大元帅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臣不敢,臣为皇上分忧,万死不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相知和皇帝两三句把气氛化开了,才说到正事,“程九万死了,不过在他那里找到了一叠书信,证实和萧从龙有勾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手指搭在奏折上,眼底盛着疑惑:“一个沂县小小知府程九万,一个萧从龙,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柳相知同样怀有疑虑,“程九万和萧从龙死的太过蹊跷,但线索只到这里,除非真相就只如此,否则说明那个可能存在的人隐藏很深,而且根基不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沉思片刻,“元夙,你连同提刑司云起一起查这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止领命,但一想到云起,不知为何脑袋有些发疼。